2015年5月15日 星期五

【太巴塱之雨 】




















車一停,原先被風障擋開的細雨便零落地打在身上。

  
開車的大哥終於厭煩於僵持超車與否的困境,在山路的轉角處停下。

  
「你不是要拍照嗎,快拍啊。」

  
兩人爽朗地笑著,我錯愕了一下,隨即站起,按下快門,拍下這張雨霧之間的村落。如果不是因為我坐在卡車後方,一手還抓著單車支架,以他們兩人的開車技術應該咻咻咻就莽撞地超過剛剛那台烏龜了吧。

  
「很美吧,那是我們的故鄉,太巴塱,是阿美族最大的部落喔。」

  
在進入花蓮前最後一道關隘豐濱遇上陣雨,我筋疲力盡地吃完飯,找尋替代方案前往花蓮。如果繼續走蘇花公路的話,至少還要再翻過親不知子斷崖、兩座山(磯崎芭崎)跟水璉牛山,以現在的天色跟體力,絕對無法在天黑以前抵達花蓮;客運的話,要看司機願不願意載單車,風險太高,而且若是不願意的話,那剩下的時間也絕對不夠騎到花蓮。

  
這時一台藍色卡車開來,上面是兩名原住民大哥,看來是要去工作的樣子,貨架載著工具箱跟器械,我上前搭訕,問他們到哪裡、可否載我一程,兩人稍微考慮後爽快答應了,還順便大肆嘲笑我一番。

  
「幹嘛騎單車啊,時間太多喔!我們只能帶你到光復啦,接下來要騎車走縱谷也會比較平順,不然如果繼續下雨就搭火車吧!」兩人嘻笑。

  
我站在卡車上,眺望太巴塱部落,從豐濱走光豐公路翻過山就可以進入到花東縱谷,再稍微過去一些就是光復。

  
光復,我從未好好踏足這片土地,據說是水草豐美之鄉,盛產乳與蜜的桃花源。

  
「八月可以來看豐年祭喔!是阿美族最大的豐年祭嘛,很熱鬧喔,來就可以看到我們啦,我們會表演,很多觀光客也會來。」

  
太巴塱被一片白茫茫的霧覆蓋,看不清整個村落的樣貌。

  
我們繼續顛簸下山,儘管大哥已經盡量緩和開車速度,我兩手緊抓單車與貨架,依舊用力到發麻。大哥一路載我到光復車站,平地的雨點只有更大,車站正在整修,被長長的工程鐵板圍起,前方冷清地沒有任何人,雜貨店老闆娘笑吟吟地看我們卸下單車,我跟兩位大哥道別。

  
「乾脆坐區間車去花蓮吧,這前方一片都是雨,週日颱風就要來了啊。」

  
聽從建議,我於是到光復車站內,問無精打采的車站管理員要張單車跟人都可以上的票。簡陋搭建的屋頂下坐著四五個人,有穿著潮牌掛耳機的少年、染髮的少女、一身洋裝看似要趕著赴約的中年婦人、夾腳拖衣衫邋遢的乾瘦男子,以及剛走進來的,穿著運動服並牽一台單車看起來很笨的青年

  
他們在這種時間要去哪裡呢?去做什麼?他們也應該要上課嗎?

  
只有青年一人格格不入,在細雨紛飛的屋簷下,用雙腳餵養小黑蚊,雨聲吸走所有噪音,一點一滴將現實感抽離,直到心中剩下兩個疑問:要去哪裡,要怎麼去。愛麗絲夢遊仙境中的貓說,如果不知道要去哪裡,那走哪條路不是都一樣嗎。真的有人會在乎嗎?真的有人知道答案嗎?

  
在這雨天,遠離城市的昏暗車站,雨聲溶解在空氣裡頭,青年模糊地感覺這樣的場景是如此似曾相識,彷彿自己從未離開。

  

0515

2015年5月14日 星期四

【夜迎神】


【夜迎神】

當我靠近那火光照耀天際的邊緣,是真正地被震懾了。

  
從橋頭邊架設的是舞台,上邊有DJ在放音樂,台下延伸整條街的長度滿是黑壓壓的人,重低音喇叭和電音流瀉,攤販的喧嘩交雜改裝車上的大型音響放送各種高分貝,五光十色渲染整片空氣,台下形形色色男女彼此勾肩搭背、嬉鬧不已。

  
臉譜,那奇異的臉譜迅速抓住我的目光。

  
他們是神的使者,披著金光閃閃的裝甲,衣飾上勾勒著龍虎的花紋,整張臉塗抹上或紅或綠的顏料,眼角旁描繪白黃流水般地線條,雙瞳圓睜,好似真的天兵天將下凡一樣,他們旁邊舉起巨大的令旗與鑼鼓,上面多半寫著「某宮某府某千歲」,豔俗地花車陪襯下,神像依舊不苟言笑。

  
臉譜的威嚴之下,意外的是青澀的臉龐。

  
看來應該多是十七到十九歲少年,圍觀或負責樂器的很多也是國中生,甚至一隊轎班的主將不過是名身高未滿我腰部的男孩。我曾聽聞偏鄉地區孩童會參與陣頭或跳八家將,並牽涉到地方勢力與毒品交易等,是龍蛇混雜的場所,而這些孩子中也會輟學跟組織勢力,沒想到真實擺在眼前的情形是這麼令人震驚。

  
那男孩,身著紋飾金裝,頭戴紅冠,手持羽扇,架勢真有幾分霸王的味道,旁邊一名藍衣男子湊身向前,低頭與他叮囑幾句注意事項,男孩卻一副愛理不理的樣貌;旁邊的小女孩,看來也不過九歲十歲,服侍因為臉譜已經完成而不便喝水的小霸王,同時鬥嘴幾句,男孩張嘴怒斥,這一切都是代理,彷彿當著裝完成之際,男孩便不再只是孩子,而是神的代言。

  
神的面具,人的靈魂。

  
適逢當地保生大帝誕辰,來自東西南北一百多架轎班集合在小小的屏東枋寮,那真是不得了的景象,隊伍跟神轎沿街塞滿好幾條道路,各方人馬精神奕奕地吆喝、準備上場,我真正被台灣傳統的民俗祭典那份生命力給激發,心跳不自覺加快鼓動。

  
「等一下這邊會有陣頭表演啊,你不是本地人吧?可以留下來看啊,很精彩呢。」

  
年輕的警察笑著說。從他的口氣聽來,那是自信與驕傲,是對本地文化的認同。

  
保安宮前面擠滿鄉親父老,金碧輝煌的光映照拉長人們的影子,這裡多半是本地人,但也有不少慕名而來的信徒或香客,晚上十點開始,人們聚集,鑼聲響起,第一隊轎班開始往前,腳下鞭炮轟然炸開,煙霧彌漫中,威儀萬千的神將們邁開架勢向前,我頭一次覺得這樣的景象魔幻迷離,彷彿不在凡間。

  
七爺八爺搖晃行走,廟宇前的廣場上,第一波鞭炮剛炸完,男孩縱身上前,跳上第二波鞭炮的節奏,瞬間在一片雷響之間以步行起舞,我不禁捏把冷汗,心中狂念:他們教這麼小的孩子踩鞭炮!他們教這麼小的孩子踩鞭炮!但短短數秒,鞭炮已結束轟炸,旁邊眾多藍衣男子湧上,嘉許地幫他們的小霸王擦汗,隨即他回到隊伍中,擺好下一個架勢。

  
一名乩童被旁人扶出,滿臉是血,白眼上吊,手足還不斷激烈抽搐舞動,相當可怖。

  
此時,表演的轎班中,一名粗壯的漢子也開始抽搐,旁人立刻衝上攙扶,漢子像要擺脫什麼似的身體一震,隨即又恢復正常,伸手示意他人已經沒事。相似的景色在各處上演,旁人卻一臉沒什麼大驚小怪的樣子。

  
「那是因為附近的神要上他的身啦,但他體質不足,會自動產生抵抗力、抗拒,所以會拳打腳踢,不是故意的。」

  
「那為什麼乩童在神離開後會昏迷...?」

  
「不是昏迷,是因為神要附身在乩童身上會消耗掉他們很大的體力,所以離開後會虛脫,沒有力氣,神智還是清醒的。」

  
真是不可思議。

  
聽著阿婆跟我說儀式與陣頭的種種,好像我真的是來自異世界的旅客,從未碰觸過這世界的真實一般。我著迷於臉譜的顏色,儀式的進行,神的巡演和祭典的熱鬧混亂,人在凡間演示天上的樣貌,神作為賓客或主人,使役著信徒舞蹈、賀壽,剎那間,這地方的街道猶如神隱少女般模糊了人神的邊界,人藉以神的面具,用世俗的靈魂打造這座海市蜃樓,多像馬奎斯筆下荒涼小鎮狂歡後即快速消逝的猶太人市集。

  
「這大概要到三、四點喔,而且越晚還會越熱鬧,你逛累了就早睡啊,我晚點還要繼續去看。」

  
民宿老闆娘笑著將鑰匙給我,轉身消失在黑夜,隨著機車的引擎聲離去。

  
我將相機最後一絲電力消耗殆盡,精神已逐漸游離,腳步逆向喧鬧的街道,迎面而來是叼著菸、有著俗氣金髮和耳垂掛飾的少男少女,嘻笑地向沸騰般的廟宇廣場邁進;敲鑼打鼓的隊伍中,小女孩滿面無奈地靠著花車瞌睡,旁邊的男孩子卻滿臉興奮;圍觀的大人們將娃娃抱在懷中,坐在家門口和左鄰右舍閒話家常。

  
廟會,將直到東方漸白為止,我回頭,一發煙火升空,在夜裡迸發出七彩歡騰的火花。








0515

2015年5月12日 星期二

【鹿港】



















鹿港是個奇特的小鎮。

  
沿台17線,當發現街道上開始掛滿了紅燈籠,就知道鹿港到了。由於本身的文化歷史因素,鹿港周邊形成了奇特的產業圈,在進入城鎮前的路上可以見到許多神龕、金紙、佛像的工廠商家,令人不禁好奇這些產品究竟要供應到哪裡去呢,路上行經的機車騎士和轎車多對此現象不著一眼,只是因為我騎著單車,不得不注意到而已。

  
鹿港之路的奇特處在於雜混,它介於上個世代演化到現今,卻遲遲不肯完整跨進的尷尬中,在手搖飲料和衣飾品牌間,突然插入泉郊商會和廟宇,或者樓房上層還是早式的窗櫺牌樓,下邊的店鋪卻安裝自動門一派明亮,這樣的突兀搭配沿主要街道兩側掛上的紅燈籠相形成趣,房舍多不過三樓高,文化經營的味道濃厚。

  
經營文化是個奇異的用詞,因為比起經營,文化更該是反映當地風土民情自然繁衍而生,這就像新聞報導台灣某鄉為了打造第二個希臘,將村落建築統一漆成藍白色般怪異不自然,在鹿港這樣的氣氛相當濃厚,只是他們強打的標的是傳統,是本身就已形成的體系,而典型反映的層面就是廟宇。

  
鹿港真的有好多廟宇,幾乎三步一小廟,五步一大廟,這些古蹟們彷彿為了彰顯自己百年以上的身價,在道旁打上無數的國定三級古蹟、縣定古蹟等標語,無論走到哪裡都有路標指引你向廟宇前進,高樓的建物上還印上了黑面媽祖,寫明「開台天后宮」、「千年國寶」,廟宇信仰著實是整個鹿港文化的中心。

  
傳統信仰文化、現代化加商業經營後,最具有代表性的衍生物該是進香團。

  
抵達鹿港時恰好是中午,明明是正常日(週五),卻仍至少有兩隊以上的進香團朝本地最大的天后宮前進。進香團形成一種台灣獨有的旅行團的型態,參與者多是阿嬤阿伯和少數的孩童,他們會穿著統一的制服,上面還會寫上是某宮某府,使者式地朝廟宇魚貫而行,沿途伴隨高分貝的樂團,吹奏嗩吶和敲打銅鑼,以前小時家裡也時常有團體進香,我和弟曾痛恨這些噪音,現在再次相遇卻不知為何饒富興味。

  
人與神間的關係在鹿港被模糊取代,形成共生的模式。

  
宗教信仰的主體究竟是神還是人?廟宇古蹟的炒作、進香團文化、周邊小販堆疊而成的商圈,這些都是人所塑造,但一切都中心是圍繞著信仰,信仰若只是虛無的崇拜,心靈的寄所,那這些搭建出來的市集將如同海市蜃樓,易碎如泡沫,真實與虛幻在此交融共生。

  
鹿港曾是台灣重要的港口腹地,號稱「一府二鹿三艋岬」排名老二,但後來由於淤積和縱貫鐵路開通,整個經濟重心外移,那鹿港現在剩下什麼?

  
跟台南(府城)相比,鹿港的發展相當錯綜魔幻,在鹿港周邊有設立彰濱工業區,再過去是西部濱海快速道路61,工業氣息顯著,而比較今日的鹿港小鎮,能夠輕易感覺出有種「工業開發到一半突然想起這裡古蹟與文化重要性於是回頭過來規劃保存順便發展觀光」的味道;府城台南就相對呈現和諧緩慢的氣氛,顯然開始便定調這塊土地的重點在於文化價值。

  
或說是政策的態度影響了對古蹟的留存,鹿港感覺是刻意地彰顯價值,好似怕別人不知道這些古蹟的貴重與歷史意義;台南卻像是很自然地將古蹟放在城市規劃裡,做好護養工程,再來的發展就任憑市民親近,兩種呈現的緊張感與生態截然不同。

  
並沒有說商業化不好,只是很多東西的營造開始具備目的之際,原始的意涵便遠離了。如今你會聽到穿梭在台南小巷、體驗文化之美這類的小清新廣告詞,但不會聽到是在鹿港。鹿港,現在已經要被觀光進香團、廟宇文化這類的名詞所取代,有著一份刻意,它的興味在於中繼,在於它是個時代前行的過程中突然回頭所被凍結的片羽吉光。

  
我並非是個虔誠的信徒,對任何宗教都是,但行經至此我仍停下單車,走進鹿港天后宮求兩包平安米,暗暗祈禱旅途順利、親友平安,我沒有為小吃攤販或其他古蹟停留,繼續上路,有時候宗教文化的意義回歸最初還是必定有人遵循的,而膜拜,也僅僅是為求其心安。

  

0512

2015年4月17日 星期五

攝影:當代



























(上圖:波蘭攝影師Dariusz Klimczak的超現實主義作品可以作為攝影作品來看待嗎?


  
1975年,柯達公司的工程師史蒂芬沙森(Steven Sasson)發明了世界上第一台數位相機,從此改變了攝影歷史,讓攝影躍進到下一個領域:資訊時代,而這項曠世發明也讓柯達公司在三十八年後正式破產倒閉。


當代的攝影已經不再是被壟斷的技術。


這是一個革命性的資訊時代,無時無刻、每分每秒科技都在創新,電腦技術的發達能讓相片電子化儲存,社群媒體如Facebook、Instagram等讓相片充斥我們的生活,全世界每分鐘有二十萬八千三百張影像被創造,同時間行銷與數位設計也蓬勃發展,攝影的應用不斷被擴張、延展、變形融入我們生活。

  
同時間,Adobe數位行銷公司創造了另一項革命性的產品,Photoshop,讓全世界為之瘋狂,攝影已經不再只是徘徊在記錄與美學間的課題,從此走上矯飾主義的路線,為求商業化與美感認同,模特兒修圖,風景照修圖,這些影像的本質改變成為另一種意義,是為迎合潮流而誕生的意義。

  
當高階數位相機的價格越來越便宜,手機上的鏡頭畫素越來越高,修圖軟體日益精進,我們犧牲的是技術與精確,全世界的攝影水準由低至高、高至低被拉往一個平均值。

  
但攝影的本質並沒有改變。

  
事實上,我無意譴責這樣的潮流,即便現在仍有很多攝影師仍堅持使用底片與傳統相機,而商業化的矯飾路線近年也受到各方批評,但攝影能力的普及是好事,當人們越來越容易取得一項技術,市場便隨之擴大,攝影師的專業能力也備受考驗與挑戰,也會有越來越多人學會欣賞攝影這項技藝,如區區在下。

  
然而,當攝影被應用的層面越來越廣,包括平面設計、廣告、雜誌封面、書本插圖等,純粹作為作品欣賞的時光就越來越少,我想嚴格的考量上,這些應用性質的攝影應該要被歸類在另一個範圍(即「設計」),我們無法用攝影本質的視角去評斷他們,因為無論從創造或再製的意義上,那些事物的價值已經被徹底改變。

  
在這樣的情況下,當代攝影的挑戰將會更加嚴苛。


當人們可以用軟體調對比度、曝光,並裁切畫面改變構圖,強化景深與清晰,攝影的精確與技術性就被犧牲,因為我們會想之後再後製就好,而這樣的心態就是用以區分專業攝影師與業餘愛好者的關鍵。

  
攝影的技術會被誤解,譬如說,是不是只要主題清晰、背景拼命調模糊就是好照片?或只要用三分法則就可以得到完美構圖?這樣不專業的質疑會讓人們去誤解技術這件事,而這也是攝影師所脫穎而出、與眾不同的地方。

  
當全世界每分鐘有二十萬八千三百張影像被創造,攝影師要如何從中創造偉大的作品,以及我們在學習攝影的過程中,如何去思索什麼是一張好的照片,並且融合當代元素去創新,這將會是學習攝影者在現代會受到最嚴峻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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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註:上面的論述並沒有解決超現實主義攝影作品是不是可以被當作攝影討論的問題,但就現在而言我是不會接受用攝影來討論的

波蘭攝影師Dariusz Klimczak作品:
http://www.tumtum.hk/news/articleView.html?idxno=460





2015年4月14日 星期二

《Why Architecture Matters》:我們如何理解建築 (下)

























北京央視大樓


建築作為物件(外觀)與空間(內部),這樣的觀點又是截然不同的。作為物件來看,北京央視大樓是絕妙的建築體驗,幾乎從各個角度來看都是件不同的作品,外觀同時也反應了建築師最想呈現的樣貌,當我們只考慮建築外觀的時候,可以將他們當成是一件雕塑,較能從純粹的美感經驗來探討,也可以就精確地編列建築史學的發展與源流。

  
但內部空間,這又與裝潢或室內設計有所不同,就算現今裝潢的技術已大幅進步,房間、客廳動線、落地窗甚至樓中樓的設計總是要優先考量的。內部與外觀的結合與營造也並非全然無關,像是萊特的落水山莊,或安藤忠雄的光之教堂,將自然光線與戶外景觀納入內在空間,也是考驗建築師的巧思。


  

















落水山莊



















光之教堂



台北車站大廳挑高,上以大片透光玻璃覆蓋,整體觀感大器又遼闊,適合旅人的啟程;機場在過海關檢查時常以較低的天花板設計(注意了幾次我想應該不是偶然?),讓人感受到壓迫;北投圖書館內部無論是置書區或閱讀區都是半開放空間,強調了讀者與建築本身的互動,這些空間感的營造傳達出設計者的意圖,融入我們的日常生活中,這些細節都是要欣賞建築必須學習體察的部分。

  












北投圖書館


建築與時間的關聯性是曖昧的。究竟一件偉大的建築,該要永久抵制時代潮流的變化,或與時俱進,還是在保有時代性的同時又懷抱相當的前瞻?

  
這個問題本身困難之處在於人們的觀點是會改變的,書中使用的例子是紐約雙子星大樓,原先不被欣賞的建築,反而在消失(摧毀)後成為紐約人共同緬懷的重要象徵,我想到更適合的範例又如巴黎艾菲爾鐵塔,這座幾乎可與法國劃上等號的建築,在1889年萬國博覽會第一次出現時被唾棄鄙夷,認為破壞了法國典雅優美的香榭大道式風格,然而現在卻是世界上最多人付費參觀的建築,被譽為是劃時代的技術傑作。
























巴黎 艾菲爾鐵塔



「萬事萬物都受到時間影響,所屬事物都會呈現出年代特徵,也多少讓我們一虧時代的樣貌。偉大或傑出的建築都有這項特點:擁有超越時代的意義,但這並不代表建築本身可以超越時代。這樣的建築可能擁有足以超越當下的特質,在後代的人面前,也或許能滔滔不絕地闡述自己。事實上,如果建築希望自己不只是時尚,就必須如此。但無可否認,不論是最平凡無奇還是最超脫世俗的建築,都必須扎根於某個特定的時代之中。」

  
這個問題同時也牽涉到都市更新,台灣就常發生這樣的爭議,究竟我們該如何評斷哪些建築該拆遷,又何者該留存?時代與記憶不斷更新的當下,我們如何決定何謂歷史印記的價值?


尤其建築相對於更多人類文明的結晶而言,一旦失去就絕對無法重生。

  
在建築長時間衍生累積、並經由特定意識的影響之後,這些建築群落的形象就將定型,成為風格顯著的人文遺產。經典的案例就如希臘海島上藍白色為主的群落,或者台灣特有的眷村文化,都是在具有特殊時代的背景下,受到某種共識或政策所遺留下來,每個單體建築就像是細胞,集合起來的群落就像生物,是有別於零散沒有規則的聚落。




  










希臘 聖托里尼


城市,又更加有別於這類特定的群落。

  
以芝加哥為例,在1871年的著名大火後燒到什麼都不剩,只留下一座位於市中心的古水塔,然而之後經由政府一致性的規劃,現在卻成為世界建築師必定造訪的重要城市。在芝加哥的井字街道上,很清楚可以辨識位置與方向,當時號稱召集了全美最前衛建築師打造的摩天高樓,據說沒有一棟是相同的,每個轉角都有驚喜與讚嘆,這樣清楚、簡明、強大的共識讓我在走訪芝加哥時強烈感受到建築的魅力。

  
什麼樣的城市是有魅力的?形式上,這又牽涉到地方營造與規劃,但唯一可以確信的是共識,人類是意志的集合。

  
建築為什麼重要,我們為什麼要理解建築,我們如何理解建築,這些問題的背後都隱含深層的思考,但台灣並不重視建築,無論是前面提到的都更拆遷、文化保存,或者營造(這讓我想到台灣近年到處出現很多仿似清水模的工法,這樣粗糙的尊崇是不能被許可的吧),沒有建築,意味一個國家背後沒有深厚的文化支撐,這些現象可能將由我們這一代來面對,如我個人,每每想該要如何解釋台中一中拆了紅樓、建國中學卻有保存的尷尬,就令人汗顏不已。

  
這些問題,大概就得留給我弟我同學來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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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y Architecture Matters》:我們如何理解建築 (上)




























因為實在打太長了,不得不分兩篇。

  
旅行遠至羅馬、希臘、北京、伊斯坦堡,近至台灣鄉村間錯綜的廟宇或都會建物,建築始終是無可或缺的風景,然即便聽了許多解說,我卻一直在去年十一月造訪芝加哥時才深切感受,深切地經驗到建築身為人類文明中重要物件的偉大之處。

  
雖然Paul Goldberger這本書雖然號稱理解建築的入門,但我想是錯了,應該是給對建築已經有一定程度理解的人閱讀,性質相對於入門書,應該更近於比較建築、建築史學或建築批評的集大成概述吧。

  
我想之所以難閱讀的原因,跟「建築」本身具有極大關聯。因為建築本身是三維的存在,使得文字抽象描述很難以理解它的空間感,而且這本書圖片又不多,加上最重要的,裡面提及了大量大量的詞彙、名建築師跟他們的作品,但我全然不認識,雖然我也知道柯比意、安藤忠雄、萊特等,但是卻沒有辦法瞬間在腦海中浮現圖像,這是本書閱讀的重大障礙,所以我想應該還是留給已經有相當概念的人閱讀較適當。

  
但就算如此,我還是從中有不少心得啦,正文從中大略摘要如下,上面可以當導讀建議就好:

*

我們如何理解建築,是一件困難且複雜的工作。

  
建築與人類文明中任何的事物有著絕對的差異,建築講究的是平衡,平衡於美感、技術跟實用性三者之間,同時又參雜了世界的一切,如政治的意識形態、醫療體系的運作或商業型態,簡單來說,建築是可以表現所有人類意志的存在。

  
我想,這正是我們難以評斷建築的原因,因為它牽涉的層面太廣,高深莫測卻又平凡無奇;隱身於城市間,卻偶又特立獨行地令人詫異。

  
看待梵蒂岡聖彼得大教堂時,怎麼能不試圖理解宗教?
眺望雅典衛城之時,怎麼能不考慮到歷史的盛世?
觀察北京央視大樓時,怎麼能不察覺其設計的政治意圖?

  
建築像是一個容器,幾乎包容了人類文明的所有象徵,如圖書館、車站、紀念堂、校園、公園或私人宅邸,建築是無法單純的存在,它無可厚非地必須協調許多意圖,就像台北101不可能只考慮到要蓋世界第一高樓的想法,還得考慮技術層面;古根漢美術館即便再前衛,也必須考量到策展實際的動線跟展廳。

  
然而即便建築如此無遠弗屆,我們仍必須將建築的衍生物與其他相關聯的領域區隔以便於討論,作者將本書分為七個章節,我想大致上可以從這些角度去做理解:

  
意義與象徵、平衡性、物件、空間、記憶、歷史、建築群落與城市


建築倫理,建築應該擔任什麼樣的角色、用什麼樣的方式溝通,聽起來似乎有點抽象,舉例而言,林肯紀念堂會以宏偉高聳的形式建成是為了表示尊崇與肯定,一如中正紀念堂傳達了某種威權的象徵,我們不會把林肯或蔣中正塑像放在高第建築,因為那要傳達的信念是不同的,這樣的錯置可能造成輕蔑以及誤導。

  












林肯紀念堂



平衡性則是討論建築在創新的同時應該兼顧實用性,畢竟,建築不像藝術可以純粹,必須最低限度地考慮居住使用的問題。作者在其中舉例了埃及金字塔,金字塔在文化意義與藝術上雖然可說是極致的表現,但為什麼沒有任何現代建築使用這樣的幾何形狀來創作,原因就在於不實用,埃及法老創作它的目的基本上只需要符合墓葬的需求,並沒有考慮到居住或倉儲用途。

  
羅浮宮前,貝聿銘設計的玻璃金字塔能夠成功並成為經典,原因在於它只是作為入口的象徵,並且與後方法國古典博物館建築達成巧妙的平衡;但相對的,拉斯維加斯的盧克索酒店(Luxor Hotel),同樣使用金字塔創作,但卻不符合用途,以致許多客房、宴會廳、賭博會場必須移到旁邊的四方型大樓,這就是典型在挑戰風格的同時沒有兼顧實用性很好的範例。




  












羅浮宮













Luxor Hotel

2015年4月13日 星期一

《青春倒退嚕(While We’re Young)》:當我們年輕時






















首先還是要再抱怨,這些電影公司的人根本亂做文宣亂翻譯,這部片才不是什麼「繼白日夢冒險王後又一都會愛情喜劇(白也不是啊)」,名稱也亂翻,大大誤導人們去看這部片的意圖。

  
這部電影乍看之下還以為是關於中年夫妻遇上年輕情侶之間差異的對比,主角們返老還童,去騎單車、學街舞,生活又充滿新鮮與活力這類的心靈小品,結果完全不是,這部片反而是更沈重、核心地去探討「世故」的本質。

  
男女主角Josh 跟 Cornelia處於一個尷尬的年齡,周邊朋友們都有孩子,重心都放在育兒上,但女主角之前流產的經驗讓她不想再懷孕,而男主角作為紀錄片導演,作品拍了八年卻還沒拍完,兩人站在蛻變、跳入下個階段的紅線前,卻遲遲猶豫不想往下走。

  
對照之下的年輕愛侶,Jamie 和 Darby的生活充滿熱情,他們勇於嘗試,對感興趣的事物願意投入所有心力去做,走紐約廢棄的地下鐵軌,去沙灘和朋友烤肉,參加巫術大會,Jamie同樣作為紀錄片導演,他的作品不追求結構、意義、概念,只覺得有個好主意就去執行;然而Josh作品一拍八年,處處要求精準,這不能刪那不能剪,反而顯得狹隘小氣。

  
前半段看得輕鬆愉快,思考成長的過程中到底失去了什麼,竟讓我們的生命變得如此無趣,想想:對,我要一直活得像二十歲的青春洋溢。到了後半段卻峰迴路轉,劇情急轉直下,打破前面所有美好的鋪陳,原來真正單純的人是Josh,反而Jamie是蓄意、經過精準計算後才接近主角的。

  
當我們年輕時,想著功成名就,漸漸心胸變得狹隘,不願意與他人分享資源,甚至為搭上名利的潮流可以違背倫理造假,什麼事情可以做,什麼事情道義上不行,這些界線都變得模糊起來,眼裡只剩下自己。

  
我們用什麼樣的標準衡量年輕,又衡量衰老?


Josh一部片滿懷崇高理想,拍了八年又剪輯六個半小時,岳父身為知名紀錄片大導演卻一句話賞他耳光: 搞了這麼久,你還是不明白拍電影的要素是什麼,弄得一身狼狽,投資人不想理會他,妻子也埋怨他沒有成果,結果Jamie一出現短時間內就掠奪了所有的寵愛跟目光,但仔細比較,Jamie的紀錄片題材是別人給的,身份是虛構的,學者跟後製人員是Josh介紹的,內容劇情(除了題材以外)是編造的,連最後Josh岳父的賞識竟然也是早已精心計算的劇本。

  
Jamie有沒有錯?除了道義上過不去,很難說他有錯。

  
而最叫人難過的是,Josh的岳父、紀錄片界的大前輩竟然承認了這樣的行徑。

  
世故就是向現實低頭,為了名利可以販售一切,賣笑賣肉,你想要看什麼我就給什麼,靈魂性格可以矯揉造作,作品可以迎合大眾口味,可以沒有半分原則與堅持,而當你跟別人都做相同的事情時,你就變老了,多麼簡單,多麼諷刺的一件事。

  
故事的最後,Josh 跟 Cornelia坐在機場,翻看雜誌見到Jamie登上名人榜,而編輯節錄他的名言竟然還是來自Josh的,但Josh並沒生氣,他只是無奈地說:「They’re just too young」反襯Jamie的行徑。

  
對於世故的理解與矛盾,二十一歲的我走出電影院,腳部好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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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4月6日 星期一

攝影:本質



1826年,法國人尼普埃斯(Joseph Nicéphore Nièpce)利用猶太瀝青、經由長達八個小時的曝光拍攝他鄉下老家的後院,得到世界上第一張相片《窗外景色(View from the Window at Le Gras)》,這是攝影技術的最開端。 

  
當代攝影的本質,在於「紀錄」與「美」。

  
起先是紀錄,攝影技術出現造成最大的職業汰換是肖像畫家,想想看在此之前,要擁有一幅個人或家庭肖像畫是多困難的事,古早的先民們必須穿著華麗的服飾,擺定好特定的姿勢以後長時間不動,而且多數中古時代的肖像畫實際上並不精確,因為會依照雇主的好惡被篡改;人物以外,景物跟事件的畫面也不再只是畫家擁有的專利,因為有更高明的技術誕生了。

  
拿現代的觀點來賞析二十世紀前的相片,那根本毫無美感可言,沒有構圖,沒有色彩飽和度,沒有光影。

  
我們所以珍視,是由於其歷史意義,如歷史上第一張相片、被焚毀的圓明園、德意志君王肖像、世界大戰或消逝親人的幽魂,因為攝影技術的發明,那個時間流動的瞬間竟被強制靜止在小小的框格之中,這個意義的本質不是攝影本身,而是被紀錄的事件當下。

  
而時間來到2015年,攝影技術發展了將近兩個世紀以後已經是隨處可及,我們開始思考的是:有沒有什麼是比「紀錄」更加具有意義的事?

  
如果單純將攝影作為藝術看待,那可以近乎純粹地沒有紀錄的意義。

  
紀錄是事件優先,而藝術則是被人為創造,如果將「紀錄」與「美感」放在攝影光譜的左右兩端,最右邊的攝影作品可以純粹到沒有事件在其中,當你觀看這張作品,與其去思考照片的背景,更重要的是畫面中呈現了什麼。畫面的本質即為意義。
























比如這張超現實主義大師達利的作品,很明顯並不是一個紀錄的過程:空中有漂浮的椅子、達利本人、水流以及被拋丟出去的三隻貓,這是遭到安排的結果,因此當我們思考這張攝影作品的本質時,考慮到的並不是背景事件,而是畫面本身。

  
思考攝影的本質的作用在於:當我們攝影時,究竟是為了什麼而按下快門?

  
每每在一趟旅行或家族聚會後,我總是會篩檢自己的照片,除了將失焦模糊的部分刪除外,我會將之揀選成兩種,即「紀錄」與「美感」。紀錄性質的相片多半並不美,通常是非常平凡,但對我而言重要的並非美醜,而是這張相片保存的當下,如去土耳其搭乘熱氣球時的興奮,或清明節回鄉辦桌敬酒的熱鬧;而在紀錄相片中,我又會挑出幾張特別滿意的,作為作品性質保存,此時考究的就是構圖、色調或題材,如此區分兩者能使我在使用時更容易去選擇。

  
當然最理想的攝影,應該是介於紀錄與美感光譜的中間同時取其兩者優點,簡單來說,紀錄事件的當下不只是追求表現的詳盡,而是該在表現的過程中取出最佳視角,以最優美、典雅或具有衝擊性的方式呈現這個時刻。

  
因此固然現在照相技術已經普及,但優秀的攝影作品仍然稀有,我想主要的原因還是時間,因攝影的珍貴性主要在於暫留了時刻,若是在2015年4月6日17點57分拍攝,那此後再也不可能出現一模一樣的當下,孩子若是七歲,即便同一人也不可能於多年後要求重來,故如何最精準呈現當下時間、情緒與事件景物,這將會是相當困難的。

  
在主題攝影為主流的當代,純粹藝術性質的攝影似乎已經過了當初風靡的輝煌時光,只剩下一些粗淺的技術如錯位可以讓遊客們推倒比薩斜塔或支撐泰姬瑪哈陵,因此我們將接下來討論的定位主要放在具有紀錄事件性質的攝影上,深究本質與表現的技藝,以及何謂一張好的攝影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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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舉幾張個人相片作說明:


上圖,是2015年和家人去紐西蘭時拍的,我媽正在餵羊,表現出了驚喜的情緒,這張照片並沒有特別講究構圖或色調,事後也沒有修圖,因為對我而言重要的是「事件」:我媽在餵羊,因此美感並不是這張照片的重心。


上圖是作品《墓碑》,經過特別排列的香菸呈現出整體冷感的色調跟陰影,加上題名,隱喻連結到菸癮跟死亡的關聯性,這張相片沒有事件存在,只有隱喻跟美感,畫面即是意義。




















上圖是清明連假時,和家人返鄉二林聚餐,五歲的表弟表妹在旁玩耍,但我並沒有直接拍攝他們(事件),是採用對焦在植株上,以模糊背景的方式去烘托我想表現的主題,這樣的編排使得整個事件看來更加有故事感,想會比直接拍攝他們有趣許多,因此我想這是兼顧紀錄與美感的作品吧。









2015年4月1日 星期三

《忽然一陣敲門聲》:說個好故事



























「生活苦悶,快給我講一個故事來逃離現實!」


通常,我不太閱讀短篇小說,上次記憶中有厲害的短篇小說,已經是黃麗群的《海邊的房間》了,原因是短篇小說很難將故事說得清楚又精彩,通常需要強大的轉折或創意,才能將印象狠狠地刻意印在腦海中,就我閱讀過的經驗而言,通常是在短時間內就會全部忘光的。


相較於寫個精彩的長篇而言短篇困難得多,要將情節與對人物的刻畫濃縮在幾句話之內,還要不落俗套,有時我們會為了情節去加強補述,文章長度一直增加,但以色列小說家 Etgar Keret 竟然可以將一個好故事在八百字到一萬字之內說完,這是件不可思議的事。


他抓到了某些核心,透過精準的觀察,絕佳的想像以及精確的描寫。


寫實參雜部分的荒謬,意外地反映出人性的側寫,他的想像力延伸到生活的每個角落,既不庸俗,又幽默好笑,大膽的時候很張狂,冷靜的時候很內斂,有些法國電影大師費里尼的格調。


人們說謊,謊言在世界某個地方成真;
會實現三個願望的金魚;
拉開舌頭下的拉鍊後,男人變成了另一個人;
透過顏色來訴說種族迫害,怨責上帝,沒想到上帝也是有缺陷的種族主義受害者;
美國男人和以色列女人在一夜的相處後分離,惦念了彼此一年;
賣保險的人,在瀕臨死亡之後獲得財富和成功,卻懷念起死亡的邊緣...


艾加善於轉換,直擊人性的陰暗與孤獨。


原本是日常場景,幾句後換成他人的視角,加入隱喻、幻想、夢境、歇斯底里,有些是關於經濟大蕭條,有些關於自殺炸彈客攻擊,現實在他的操弄之下變得支離破碎,他描寫的不是社會寫實,而是人的處境,人的侷限和缺陷,看完故事的當下可能會很困惑,但過段時間後情節開始發酵,你會從中理解些什麼。這是需要慢慢品嚐的書(但很不幸我趕進度似的看完了)。


艾加從小罹患氣喘,為跟別人溝通,習得了說話精簡扼要的能力,這也養成他寫作的習慣,他也試圖寫作長篇小說,但總是覺得太過累贅,我以為寫短篇小說的方式是減法,將劇情一再刪減,就像畢卡索的牛一樣,最終留下核心;但艾加似乎並非如此,他是從故事的核心出發。


這樣的寫作方法隱約嘲弄了所有說故事的人:如果可以將故事用一百字說完,那為何要用到一百零一字呢?


長篇有長篇的優勢,那是細節精確的展現,人物雕琢的技術,語言的魔術瑰麗如繁花似地展開,令人難以自拔其中,但短篇要求的是精煉與簡潔,兩者的重點並不相同。


故事的核心是什麼?如何說一個好故事?


我想艾加用他的小說展現了最好的示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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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註:畢卡索的公牛系列展現出來的極簡主義是Apple信奉的設計概念之一。

觀看的方式:角色與語言














預備動作是角色與語言的定位。

  
建築知識體系的第一步,是要認知自己為什麼目的、以什麼角度來建築,想當然,以專業的視角來談論技術,或用哲學家的觀點來理解價值和倫理,這是截然不同的觀察,隨之必然影響到知識體系的形狀。

  
今天我要談論攝影。

  
我不是專家,我們不談論照相技術的歷史沿革,不討論構圖技巧或曝光;我也不是藝術家,或許會試著討論一些知名的大師,但不會解析阮忠義或森山大道,我們不批評(criticize)。以上這些事情,市面上都有專書,甚至網路上就有詳盡的說明,不需要我一名大學生來探討。

  
我在想的是,如何以普通人的身份來理解攝影這件事。

  
問一些最簡單的問題,譬如說,「怎麼樣才稱得上是好攝影」、「攝影的意義是什麼」、「如何欣賞攝影」等,我要用的是二十歲年輕人的視野,來記錄下現在的觀察,重點在於這些:

二十歲、普通人、簡單的問題。

  
也就是說,這是只有我個人,以及這個當下才能做的事情。

  
如果將知識的體系由高而低來排列,豐富與深邃程度越高者放在上流,簡易基礎的部分放在下位,那我的身份就要介於中間,選擇的是轉譯者的語言。轉譯是重要的,將複雜難懂的詞彙,加入觀點,用白話的方式來描述,這是這個世界缺乏的東西,知識被上流壟斷,而下層的一般人缺乏管道去欣賞,因而缺乏個人批判的能力,這樣的現象出現在各個層面,如政治、食物、藝術、法律、化學、人類學,因此普及與轉譯是重要的,這是我想作為中介定位的理由。

 

透過一般人的眼光去看待世界是很重要的。因為我們並不是建築師,不是經濟學家,不是時尚產業設計師,我們不了解其中專業的奧秘,正如我們無法理解數學家心目中的那些符號猶如神的藝術,也無法透過攝影師的眼去觀望,我們不了解,所以轉譯者成為關鍵,他們創造連結,將管道一一接上,再以普通人的語言闡述,使他人得以一窺那樣隱密的領域,就是作為一個擁有普通視野的人所具備的能力。

  
我不想成為專家,也不想作為一般人,只是介於中間,擁有能夠欣賞事物的能力,擁有個人觀點,這是我想做的。

  
二十歲的我們,要擁有的觀看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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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3月31日 星期二

《鹹豬手事件簿》:與正義無關




























「法律並不是保護受害者,而是保護懂法律的人。」

  
爸曾經跟我說過這句話,他一直以來因為工作的關係,很希望我能多讀法律,這句話大概就成為我生命中對法律的第一印象:遊戲規則的使用。法律可以是利器,是刑具,但反過來若不熟悉,也可能是傷害到自己的雙面刃。

  
高中就看過了《鹹豬手事件簿》,這部電影已經是探究法庭與條文弊端的經典之作,看這類電影蠻疲倦的,需要緊繃的神經以及清晰的邏輯,同時還需要具備面對法律無情的抗壓性,同樣的作品還有之前有寫過的無聲吶喊、聖誕玫瑰等。

  
劇情簡單來說,就是主角徹平是個笨蛋,因為堅信自己沒有犯非禮罪行,並且法律會還他清白,所以選擇不輕易認罪,而被性搔擾案官司糾纏的過程。日本鹹豬手、電車痴漢事件已經是世界級有名,在社會輿論的壓力下,這類的性騷擾官司要獲判無罪幾乎不可能,在否認犯行的案例中,無罪開釋率只有3%而已,然而面對這樣坎坷的環境,又在失去了重要目擊者的情況下,笨蛋徹平選擇的是否認犯行,於是笨蛋委屈的故事就開始了。

  
法庭上的詰問會有對答,對答會有語意,語意會被判斷,判斷會產生主觀,主觀源自於偏見與經驗,源自於人性。

  
我們都將法律冠上太高的道德意義了。

  
「法律是最低的道德標準」、「法官=中立、公正無私」、「法律=正義」,這些概念在瞭解法律的性質後,會發現其實離我們的理想相差甚遠,應該說,我們會期待法律可以達到上述的標準,這是一個理型,但並非實際情況。

  
法律,就跟所有人造文明一樣,帶有私慾與利益。

 
只要是跟人牽扯上的事物,就很難稱得上公正。劇情中警察、檢察官等辦案隨便,疏漏採集指紋與證詞這類重要關鍵程序,只一心一意想要讓徹平認罪(栽贓),他們考慮的不是正義,而是業績,思考怎麼樣才能在這場官司中勝利;律師小姐本來不想幫徹平辯護,因為她意識上已經認定他是犯人,就算知道無罪推定原則,但人性上還是難以遵從,會幫徹平辯護為的不是正義,而是公事。

  
因此可以推導出,法律是跟正義無關的。法律所訂定關於「人權」與「正義」的概念,客觀地說只是「社會主流價值」,是為了穩定社會所訂定出的規範,因此訴訟進行中要是有一絲沒有犯行法律就會還我清白的想法就先輸一半了,唯有配合人們的利益,或擁有充分證據跟掌握遊戲規則,法律才會站在你這邊。

  
「犯行的人輕易認罪簡單罰款就可以出去,為什麼沒有犯罪的人卻因為實話要被關、坐牢?」電影中徹平這樣怒吼。

  
所以說他是個笨蛋。

  
一味地以為法律會還自己清白,自以為地冠上太高的道德作用,這是錯誤的想法,作為中性的詞彙,法律就跟金錢、權力、名譽、信仰等等世俗價值相同,是為了達成目的的手段之一,金錢可以用以剝削勞工,也能用於拯救貧窮,人所創造的事物不可能完美無瑕,全端看為了什麼利益、什麼目的使用。

  
不要相信正義,也不要相信人性,只有遊戲規則是絕對且正確的,這是法律教給我們重要的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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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3月29日 星期日

《盜貼人生The Double》:竊取、竄改與存在









「你坐到我的位子了,請你讓開。」

  
詹姆斯賽門(James Simon)從瞌睡中驚醒,他先愣了愣,環看四周,昏暗老舊的電車中空無一人,眼前的男子卻執意要他換位置(何況這並非對號列車),詹姆斯心中滿腹困惑與質疑,甚至懷疑對方是否故意來找碴,但他最後還是選擇了讓座,這樣卑微的開場大概開宗名義表明了貫穿整部作品的核心:存在(existence)。

  
故事發生在虛構的國度,整個氛圍相當卡夫卡,燈光黯淡,電梯老舊,沒有白日的場景,色調帶有喬治歐威爾的壓迫與緊張。男子在資料工廠工作七年,日復一日的整理與計算,但是卻沒有人記憶他,他有個嘮叨失憶在療養院的老母親,他心儀暗戀著在另一個樓層工作的金髮小姐,甚至在夜晚偷窺女人的一舉一動,但他並非變態,他只是可悲,對於情感之事不知所措。

  
某日,在對面公寓有人跳樓死亡的隔天,部門轉來一名新員工,賽門詹姆士(Simon James),他長得和詹姆士賽門一模一樣,但卻徹底不同:他能言善道,會拍馬屁討上司和女人歡心,風流幽默,幾乎人人都喜歡他,與主角薄弱的存在感完全相反,而他,竟然也藉著這樣的能力與機會,一步步奪取、竄改詹姆士原本的人生...

  
整部電影以黑色幽默且奇異的手法,透過辦公室荒謬的劇情,傳達出存在的困境。

  
劇情中許多人如主角、女主角,不知道自己為何存在,總是感覺自己被忽視、不受肯定,他們的人生沒有意義,機械式地重複著日常的作業,故事中的人都被抹滅了人性,警衛、老闆、同事、速食店的員工,無情感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裡面唯一擁有自由穿透、不受規則與道德所束縛的人,只有賽門。

  
面對賽門步步進逼,威脅、奪取、竄改原本他的人生,詹姆斯的退讓卻只讓賽門的存在感更加濃烈,也沒有任何反駁的力氣,心愛的女人被搶被劈腿,工作被革職取代,直到他看到賽門出席他母親的葬禮,終於忍不住揮拳,這時卻發現了震驚的事實:原來他們竟是同一個人!

  
人的能力與性格,如果可以被量化成數據,比較出高低,工作效率高的人取代低的,幽默風趣取代沈默寡言,那是否人的存在只有社會主流肯定的價值?

  
導演用這樣的極端手法,說明了人存在的「獨特性」的必要。存在主義哲學中的根本在於,先存在,而後有意義,人生而並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意義必須是被挖掘與創造的,賽門跳出規矩既有的框架,活得自由放蕩而且快樂,這可以作為詹姆斯內心對於理想型的一種投射,但是詹姆斯的本質善良認真,只是不善於人際表達,他忽略了自己美好善良的另一面,只顧及要在險惡的職場與情場生存,當然無法企及賽門,這也呈現社會價值與個人本身價值的激烈衝突。

  
如果說一切只因為比不上更符合社會價值的自己就選擇輕生自殺,那存在的意義本身也太過狹隘了。
  
還記得高中時期,北一女畢業的班導曾說當時有兩名人社班的學生,因為讀了存在主義相關的書籍而相約自殺,造成憾事,這個故事的印象讓我有著存在主義很危險的念頭。存在的思考如果只從本質討論,而不尋求更寬廣的解釋的話,那最終大概只能導向消沈與死亡,當一切被消去,人還有很多可以追求與嚮往的,人不能只為了依賴的事物而活。


  
故事最終,詹姆斯選擇殺了自己與賽門,甚至算好跳樓獲救的可能,而將賽門銬在房間的床上,這大概是整部電影中他所最積極去做的事情,如果什麼都不爭取,只有退讓的話就什麼也無法擁有,而當在救護車中,警察說現在很少有人像你這麼做了之時,詹姆斯微笑回答:「是嗎?我倒以為自己是獨一無二。」

  
剎那間,我想他已經理解了存在的真諦。

  
後記:
第一次和一去西門真善美看文藝片,因為導演不太使用配樂,電影畫面又暗沈的關係,真的是需要相當好的精神才不會睡著(我睡過了一小段),不過現在回想確實是部精彩且具有巧思的電影,作為我二十一歲的開幕影片,我想大概也還算合適吧。

主演是Jesse Eisenberg ,之前在《社群網戰(The Social Network)》有精彩演出,真的很適合表現反社會人格的角色,但厲害之處在於,明明賽門和詹姆斯同時出現的場景很多,觀眾卻仍然可以一眼看出差異,演技精湛。


導演是Richard Ayoade,上一部作品是《初戀潛水艇(Submarine)》,可以看出有相同的色調,初戀潛水艇也是我一直想看還沒補完的清單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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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犯的兩難》:冷戰、天才與賽局理論



























對於今日而言,賽局理論中的許多術語已經可以放置在日常生活中,如:零合遊戲(Sum-zero Game)、囚犯困境(Prison’s Dilemma)等,是由於現在我們對賽局的概念已經有基礎的認識,或,應該說人類文明中本來就已有了賽局的概念,只是經濟學家將之發掘並具象化成知識罷了,如今賽局理論已經可以使用來解釋多種情境。


剛開始認識賽局,應該是從John Nash的自傳電影《美麗境界》,他提出了納許均衡,也因為精神病飽受折磨;而第一次聽到馮紐曼,是關於他提出「機器是否可以自我複製」的理論出現在小說中(《時間迴旋》),當時我想這概念實在太迷人,就記住了這個名字。


本書大略分成三個部分,一為數學天才馮紐曼的一生;二是賽局理論的應用與發展;三則是賽局理論發展的背景,冷戰時期的美蘇兩大強權對峙,以及賽局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整體而言還算流暢,而即便是生硬的經濟學與推理過程,作者也試圖以淺白的文字敘述,對於賽局理論是很好的入門書籍。


數學天才馮紐曼,記憶力過人,年幼時即可以使用多種語言,長大之後進入有名的蘭德機構進行研究,同時也參與曼哈頓計畫發展核子武器與氫彈,支持美國對蘇聯發動預防性戰爭,在今日的電腦科技、賽局、數學領域都有過人的成就,是個不可知論者,但是死前卻試圖見神父尋求宗教的用途。這位天才雖然並不是歷史上第一位提出賽局概念,但卻可說是第一個將賽局理論發展成全新領域的功臣。


我們該如何理解賽局?


書裡面提出「囚犯困境(Prison’s Dilemma)」與「膽小鬼賽局(Chicken Game)」解釋。「囚犯困境」先從結論來說,研究這個賽局似乎是悲觀的,因為正如書中所言,沒有任何的解法可以避免雙方走向最終對彼此最不利的局面。


囚犯A、B兩人分處不同牢房,被警方訊問,警方沒有直接證據,因此開出了減刑的條件,只要招供就可以減刑,但如果堅稱沒有犯行,那將沒有證據逮捕兩人,將會無罪開釋。囚犯A想著,如果和警方合作招供,將有兩種可能:

(1).B沒有招供,A獲得無罪釋放,但B被關十五年。
(2).B招供,走向最糟的局面,兩人都被關十年。

但若囚犯A沒有招供,那也有兩種可能。

(3).B招供,B無罪釋放,但A將被關十五年。
(4).B沒有招供,兩人皆無罪釋放。


照這樣看來,四種可能確實是兩人都不招供最好,但是仔細一看,無論如何選擇招供的好處都遠遠大於不招供,所以極有可能最終兩人將走向 (2) 的局面。乍看之下,這似乎是個心理學的問題,信任與不信任成為此局的極大關鍵,但若以經濟學的角度而言這裡只探討效用,情境的模擬只是為了方便瞭解而已。


這些模型具有假設的前提,如,A、B兩方的需求都是獲得最短的刑期;A、B兩人無法溝通合作等等,如果身設其中,賽局將會成為推理的比賽,A會推想B可能會背叛而改變策略,同時,A也有可能因想到B考慮到A將會為B的背叛改變策略而改變策略,上下交相賊,而當最終兩方達到一動態平衡之際,及不管再如何改變策略都不會影響結局,這樣的結局稱之為「納許均衡」。


這樣的「均衡」說明了一個結果,缺乏互信的前提之下,兩者在困局中謀略的拉鋸必然造成雙方的失敗,這也是為什麼書中的數學家們如馮紐曼、羅素等人會支持預防性戰爭,因為理性上的結果看來,美蘇最後一定都會發射核子彈導致雙方毀滅,唯有先背叛的人能在賽局當中勝出。


但沒有想到最後冷戰以蘇聯自我瓦解結束,當然國際關係理論並不能以簡單的推理解釋,但是如果從賽局的角度看,那是因為美蘇之間產生了溝通,就如書中實驗證明,兩人同時執行一百次的丟硬幣賽局,最終以「合作」居多,而非「均衡」的彼此背叛,這是因為兩人從各自的行為中摸索出模式進行對話(即便不是很成功的對話)。


(然而納許駁斥了這樣的實驗,因為大前提即在於是不能溝通的一次性賽局。)


另一個賽局是「膽小鬼賽局」,在國際關係理論中常被用來解釋為古巴飛彈危機,簡單來說,美蘇兩方就像是兩名青少年,開著跑車往前衝刺,只要人在撞毀之前閃開了,剩下往前衝的人就贏了,另一人就是膽小鬼,只是美蘇之間,甘迺迪與赫魯雪夫開著的不是跑車而是核彈,炸死的將不只千萬人。


「膽小鬼賽局」我覺得還蠻符合實際情形的,畢竟很多國際現實中,強權們就是不得不被一些尊嚴榮辱、基本人權之類的價值觀逼出來做決策,像美蘇古巴飛彈危機,有看過《驚爆十三天》的就知道甘迺迪跟赫魯雪夫根本就不想開戰,但是敵人已經欺到後院,在此退縮實在有辱國威,特別是甘迺迪在豬玀灣事件後更加敏感,而且周遭將領更是不斷鼓吹開戰,重點卻在於,隔著一層鐵幕,甘迺迪根本不知道赫魯雪夫的念頭。


這樣看起來,唯一能夠成功引導賽局向最好的方向的方式,就只有溝通與信任了,但很可惜現實中並不存在這麼完美善良的機制,囚犯困境與膽小鬼賽局所以可以應用在大小各處,就是因為其反應出人類現有的困境,「這就是我們為什麼要借助法律、道德,以及其他能促進社會合作的機制。馮紐曼認為人類是否能長久生存,取決於是否能提出更好的辦法,促成比現在既存的合作更多的合作。」大概可以為此做一小結。


結論而言,我覺得賽局比想像中更沒有實際的效用,就像書中在理論發展的後段,許多的批評者說這些假設並不符合實際情況,囚犯選擇不招供的理由可能是因為信任或義氣,青少年不得不往前衝可能是因為剎車壞了,而轉彎可能是因為看到了自己的爸媽,看過《驚爆十三天》就更可以明白,一項大決策很難以視為個人層次做出的理性選擇,週遭太多影響可以左右決策,並非賽局簡單的理性跟偏好假設可以決定。(但這並不影響賽局在純數學領域上的發展)


整體而言還蠻悲觀而且失望的,除了知道賽局的現實中難以推演以外,還知道即使我們設定了相同偏好跟理性,在缺乏溝通的前提之下賽局也只能走向最糟的局面,僅止於觀察與預測,卻無法改變結果。


但即便如此此書仍有有趣之處,如我很覺得馮紐曼的處世風格很有趣,相當多采多姿,穿梭在蘭德機構與政府軍事機關間悠遊自得,很多時刻我想到圖靈,同樣是數學天才,但是人生卻天差異遠,一個在冷戰期間成為知名學者,一個卻在破解密碼、結束二次大戰不久後自殺身亡,讓我想到,果然際遇、智商與生得逢時與否,都如賽局般並無任何改變的可能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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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中的美好缺憾 ( The Fault In Our Stars ) 》:在你離開以後




























關於這部電影,網路上有詳盡的評析,所以有重複的觀點如「青少年看待死亡」「稍縱即逝的愛情」等,我就不再敘述,可以在網路上查到很多文章,而如果單以我的角度來定位,我會認為這是在談論「一個人離開以後其他人是如何活下來」的故事,我認為這才是故事的精髓。

  
如果這部片中的情感以死亡作為區隔,可以劃分成兩個層面。

   
一是死亡在眼前,我們如何把握如定時炸彈的生命,就像海瑟即便冒著生命危險也想去阿姆斯特丹,或叛逆地跟父母說幹嘛不給我張假身分證好讓我去鬼混吸大麻,跟情人相處、做愛,畢竟我都要死了啊;二則是,人走了以後,其他人是如何活下來的,這一點我想才是故事中比較深層討論。

   
以海瑟為出發點,對照其父母、情人奧古斯都、友人,「不想因我即將死去而傷害你們」成為故事前半部畏縮的原因,就像一開始她不願意跟奧古斯都談戀愛,或到後來直接跟父母挑明說害怕沒有了自己,其父母的生命將會失去所有重心無所適從,而且在阿姆斯特丹拜訪作家時,很明顯可以看出比起書中主角的死亡,她更渴望得知那些配角後續怎麼發展。

  
我的死去將會如何傷害、或啟發旁觀者對於生命的省思,是正向的或負向,我想要知道。如海瑟在影片中說,如果得知會造成傷害,那自己有義務要將傷害降到最低。

  
但有趣的是到影片一半左右劇情急轉直下,原先海瑟的狀況可能是故事中最糟的,沒想到阿姆斯特丹之後男主角才明說,原來奧古斯都的癌症細胞已經病入膏肓,即將不久於人世,整個觀感大反轉,變成海瑟開始從能活得比較久的角度看待將死者,體會其父母的心境。

  
其中故事的安排很巧妙的橋段是,奧古斯都要求海瑟和友人依薩克到教堂演說寫給他的悼念詞,「我想成為鬼魂回來參與葬禮」,又再一次反映出在乎活下來的人如何生存、應對那些心碎的難過才是主角們所重視的。

  
我們已經從很多例子理解人如何擺脫所愛之人死亡的陰影,最經典莫過於PS.我愛你,講述在愛人死後,女主角收到他生前遺留的指示要完成一些任務,包括和給自己買一件洋裝、當眾唱KTV跟重新找一個願意愛妳的人,而生命中的美好缺憾的差異在於,這些青少年是如此年輕,還未曾理解生命的奧秘與美好就被迫要面對終結,他們是真正將每天都當成最後一天來度過,那些傷慟、喜悅、小確幸到對活下來的人的一份體貼,正是這部片所令人感動的地方。

  
細細品味可以理解很多複雜的情感。正如貫穿整部作品的一句話:

  
「我們無法選擇自己會不會受到傷害,但可以決定是誰傷害你。」
能夠被妳所愛,我感到很榮幸。


  
0822
2014